腊月初十，承天门，吏部，早朝后，三三两两官员在厅堂里聊天。

虾米甲：“早朝后，刘老大又被皇上叫去了。”

虾米乙：“我怎么瞄到老大扶着孙阁老去内阁了。”

虾米甲：“孙阁老年岁大了，要致仕了，哪有那么多精力，肯定是见皇上去了。”

虾米丙捏着兰花指，怪里怪气道：“这是哪里来的小太监，跑到咱们吏部堂馆里来了？”

众人一阵哄笑。

虾米乙：“听到风声没？”

虾米丙：“什么风声？”

虾米甲揶揄道：“这都不知道，都说你们稽勋司清闲，这勾栏里听曲听的耳朵都塞了吧？”

虾米丙：“哎呦呦，还有什么事，是你吏部包打听不知道的？说来听听，让大家也涨涨见识。”

虾米甲：“考功司张郎中上书请辞归田了。”

虾米丙：“咦，我记得张郎中是正德十年的进士，应该还有几年才乞骸骨吧。再说我们也没听说要给张郎中议定勋级、终养？”，疑惑的看向虾米乙，虾米乙是考功司的人。

虾米乙：“听说刘老大压了下来，说是年终部里考核完了再定。”

虾米丙：“看来，吏部的天要变了啊。”

虾米甲：“呦呦，一个小小的郎中致仕吏部的天能变个啥？”

虾米丙：“呦，验封司的郎中，我怎么没听说有你这号人？”，一脸嫌弃道。

虾米乙：“上面的事谁知道，不过，明年是京察年，我们可又有的忙了。”

虾米丙：“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，郎中换不换和我们有啥关系。我关心的是年终考核，司里的任务你们都完成了没？。”

虾米甲：“咱们吏部的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，时间紧任务重，能完成个七七八八就烧高香了，我呀，不奢求啥，能评个二等乙就够了。”，苦笑道。

虾米丙：“你也算是完成了，我呢，可就惨咯，少不得一番打点。”，一脸肉疼道。

虾米乙：“少去几次勾栏就有了，不过你们稽勋司的风气真是不好。”，撇撇嘴道。

虾米丙：“你不看看我们员外郎是谁？”。

虾米甲故作神秘道：“我可听说，这次对员外郎、主事的考核有可能决定能不能当上考功司的郎中。”

虾米丙：“瞎扯呢吧，考功司郎中那位置多重要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。”。

虾米甲笑笑不语。

虾米乙知道这货有门路，道，：“捕风捉影的事。走吧，老大也快回来了，赶紧各回各家吧。”

腊月十二，吏部二堂，吏部尚书和验封司员外郎张三谈话。

吏部尚书：“老张的事你听说了吧？”

张三：“听说了一些。”

吏部尚书：“云南土司封荫的事，你做的很不错，既维护了朝廷的威严和法度，又避免流血事件，各方都得到了妥善安排，我是认可你的能力的，不过…。”

说着拿起茶杯，用杯盖刮了刮茶沫，吹了吹茶叶，不紧不慢的啜了一口茶水，看向张三。

张三：“卑职明白，是卑职有些妄想了。”

吏部尚书：“哎，年轻人就是要有闯劲，要有魄力嘛，我在你这年纪还不如你呢。我听说你和拙荆是同乡，前两天，她还说你送去的岭南柑橘很不错，她很喜欢呢。”，两人唠起了家常。

张三：“嫂夫人喜欢就好。”

吏部尚书：“人啊，老了老了，思乡之情就越发重了。不怕你笑话，你送的橘子她都不舍得吃，说是要留个念想，闻闻味也是好的。”

张三：“是下官考虑不周，索性家里还有一些，稍后我就遣人送到府上。”

吏部尚书：“那怎么好，倒是让你破费了。”

张三：“几筐橘子而已，大人说笑了。”

吏部尚书：“眼下，年关将近，各司的年终考核是重中之重，评优评级也要按之前拟订的章程来，验封司的事你多费费心，陛下对此事也是很看重的。吏部要有吏部的样子，担子你要先担起来，你明白吗？”

张三：“下官明白。”，起身恭敬道。

吏部尚书走到张三身边，小声说道，“你办事，我放心；你的事，我也会放在心上的。”

张三：“大人厚爱了。”，言罢，身子微躬，越发恭敬了。

下午，张三府邸内堂，刚换好常服的张三和管家对话。

张三：“再给尚书府上送两筐岭南蜜橘。”

管家：“是。”

张三：“孝敬再加一倍一并送去，和之前一样，此事你亲自去办，一定要交到大夫人手上。”

管家：“老奴明白。”

说罢，张三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，心里暗道，这老东西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，希望这次能成。

腊月十二，夜，群芳楼，稽勋司员外郎李四做东，请文选司员外郎王五，考功司员外郎周六，验封司主事赵七在二楼雅间听曲饮酒。丝竹声入耳，大家推杯换盏，气氛不时就热络起来。

李四：“来来来，妙音姑娘的琴艺可是京城一绝，当浮一大白。”

赵七：“还是咱们李少风流啊，今日有幸听到妙音姑娘的琴声，还得是李少的面子啊，我得陪一个。”

周六：“小七，你这小嘴是越发甜了。”

赵七：“周哥就会取笑我，得罚一杯。”

二人调笑，你来我往，酒至半酣，众人皆有醉意。

王五：“李少，咱们部里就属你消息灵通，有啥趣事，不妨分享一下，哥几个乐呵乐呵。”

李四：“风花雪月的事我知道不少，部里的事我那是一点都不关心。”

赵七：“李少这是谦虚啊，且不说令尊和咱们刘老大的关系，但就说老大人是孙阁老学生的事，那谁人不知，谁人不晓啊。这部里有点风吹草动的，李少你不是第一个知道，我打死都不信。”

李四：“少来，我不吃你这一套。部里的事我是不知道，不过刘老大家里的事，我倒听说了一点，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听。”，李四故意卖起了关子。

“说来听听，说来听听。”，众人一阵附和。

李四：“我听说呀，老大上个月刚收了个小的，年芳二八，听说那是秋瞳黛眉，琼鼻樱唇，酥胸玉臂，蜂腰肥臀啊”，咂咂嘴，抿了一口杯中酒，继续说道，“那小身段，那小腰姿，听说功夫了得，个中滋味，不可说啊。”

王五笑到：“真的假的，怎么听着像是你试过似的。”

李四脸色一变：“休要胡说，这可是老大的禁脔，我哪能有资格？”

王五尴尬说到：“开玩笑，开玩笑。”

赵七急忙出来缓和气氛：“老大不是妻管严吗？还敢纳小的，那家里不翻了天了？”

李四：“所以养在外面嘛。”，李四神秘一笑。

周六：“这可是一大趣事了，每次我去老大府上拜谒，最怕见到这大夫人。哎呦呦，这要是老大那夫人知道了，那画面，想想就觉得过瘾。”

赵七：“可不是嘛。”

王五：“老大真是老当益壮啊。”

众人哄笑。

李四：“要不说还是老大懂生活呢。说起懂生活，小七，你们司张三也是懂生活的人啊，我可听说家里那可是养着一整个杭州来的戏班子，喜欢听吴侬软语，还喜欢听评书，真是一个雅致的人啊。”，李四挖苦道。

赵七：“张三那厮那可是岭南帮的，平时就和我不对付，仗着岭南那帮子财大气粗的商人，平时人前吆五喝六的，背后更没少给我穿小鞋，我最看不惯他那身铜臭味，还是和李少的风花雪月让我舒心啊。”

李四：“你这张嘴啊。”

周六：“要说这懂生活，我们司吴八可是个奇葩。不听曲，不喝酒，上班工作，下班回家，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过日子，活像个苦行僧。活干的那是没话说，考功司里就属他业务能力强啊，咱们那工作量他能超额完成，你说厉不厉害，但是年年评优也没有他，你说日子过成他那样，还有啥意思？”

赵七：“我可听说他最近爱上了冰钓，这大冷天，一下班就拎个鱼篓到西郊去了，活脱脱乡巴佬一个嘛。”

众人又是一阵调笑。

李四：“评优那可不是活干得好就能有滴。”，李四捏着酒杯阴阳怪气道。

赵七：“就是，他那根脚，八百年都评不上优秀。”

王五：“说到年底评优，李少，有啥风向？”

李四：“岁岁年年，年年岁岁，还不是外甥打灯笼。”，李四轻笑一声。

言罢，众人又把话题说到了刘老大新纳的小妾上去了。

腊月十九，武英殿，皇帝与福王谈话。

皇帝：“九弟，最近京城里又有什么趣闻轶事，说给朕听听？”

福王：“最近京城里流行一种帘子流水戏，颇是有趣，不知皇兄可曾听过？”

皇帝笑到：“朕每天不是面见大臣，就是批阅奏章，哪有功夫；要不是每天你过来与我说着些新鲜玩意，我这皇帝当的可真是要枯燥死了，朕可是很羡慕你这逍遥的日子。”

福王：“陛下英明神武，日理万机，臣弟在外花天酒地还不让仗着皇上的势，没有陛下，哪有臣弟啊。”

皇帝：“好啦好啦，别矫情了，说说这帘子流水戏是怎么回事？”

福王：“是。首先由匠人们造好一个个舞台，舞台上蒙上一大块幕布，戏子们就在舞台上表演，配合丝竹之声，加上点念白作打，演绎的倒是活色生香，活灵活现的。最妙的地方，是这个舞台是转动的，一幕演完了就演下一幕，就像翻书似的，飒是有趣。”

皇帝：“民间倒是多能工巧匠啊，戏里都演些什么？”

福王：“有什么醉打金枝、玉堂春老曲目，现在最受欢迎是一出名叫雌虎战欲猫的新戏。”

皇帝：“御猫？”

福王：“欲望的欲，陛下。说是有人求一个大官办事，送给他一个美婢，但这个大官是个妻管严，不敢领回家，就把美婢养在外室。后来家里正妻知道了，闹的那是一个鸡飞狗跳。”

皇帝：“民间倒是些捕风捉影。说起悍妇，我记得吏部刘尚书家里倒是厉害的紧。”

福王：“陛下说的是，刘大人看了可能深有同感吧，哈哈。”

皇帝：“不可过分议论臣子家事啊，中午别走了，朕让御膳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芙蓉鲫鱼水晶冻，我们喝几杯。”

福王：“谢陛下。”

腊月廿十，吏部正堂，刘尚书和左侍郎钱二谈工作。

尚书：“部里年终评优的名单拟出来吗？”

钱二：“这是名单，大人请过目。”

尚书扫了一眼，一等甲：验封司员外郎张三、稽勋司员外郎李四、文选司员外郎王五、考功司员外郎周六、验封司主事赵七…，二等甲：考功司主事吴八……。

尚书：“照例呈报内阁吧。”

钱二：“是，下官这就去办。”

钱二前脚刚走，就有来汇报工作的。

王五：“下官奉命将双月官员注册名单呈报内阁，特向大人来复命。”

尚书：“阁老们什么指示吗？”

王五：“其他倒是没什么，就是次辅高阁老有封信，让我转交给大人。”，说罢，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，双手呈上。

尚书不紧不慢的打开，品读起来，突然眼中精芒一闪而逝，复又脸色和善的看向王五。

尚书：“文选司有你，我还很放心的，不过也不要只把眼光放在文选司上，其他司的工作也要多了解了解，总是没有坏处的。”

王五：“下官明白。”

二人又唠了一会工作。

王五：“大人公务繁忙，可要注意休息，方知劳逸结合，张弛有度。最近听说京城里流行了一种帘子流水戏，颇是有趣，大人有时间，不妨去消遣一下，缓解一下精神压力嘛。”

尚书：“倒是你有心了，年关将至，明年又是京察年，老夫也是夙夜忧叹啊。”

王五：“大人乃陛下肱骨之臣，要保重身体啊。”

腊月廿一，早朝后，刘尚书回到吏部。

尚书：“皇上下午要召见部里年终考核一等甲的人，考校公务，你照着名单去通知他们准备吧。”

钱二接过名单：“咦，大人，这不是我们呈报给内阁的那份啊。”

尚书：“事出反常必有妖，皇上突然召见，不得不从长计议啊；周六和赵七什么货色，你难道不知道，破例把吴八报上去吧，不至于失了吏部的颜面。”

钱二汗如雨下：“那，那李四呢？”

尚书：“既然把他推出来，他就得担起来，不然你以为呢？”

钱二：“李大人那怕不好交代。”

尚书：“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，做你的事去吧。”

钱二：“下官冒失了，下关告退。”

待钱二走后，刘尚书嘴角冷笑，好一个雌虎战欲猫，哼。

腊月廿二，上谕，吏部考功司主事吴八等三人公正勤勉，公务精熟，准许定一等甲；吏部稽勋司员外郎李四尸位素餐，疏忽公务，酌发回重议。

腊月廿三，吏部刘尚书，上请罪奏折，曰识人不明；礼部李尚书，上请罪奏折，曰教子无方，殿前失仪。

腊月廿八，谕旨，擢吏部考功司主事吴八任考功司郎中，主明年京察，清查吏治，有事可直接面圣。另考功司员外郎由原验封司员外郎张三、原文选司员外郎王五调任。

腊月廿八下午，西郊，永定河上游，稻草窝棚里，吴八与一书童打扮的人在此冰钓。

书童：“这大冷的天，鱼儿也不愿意吃食啊？”

吴八：“你这小厮，忒是心急。”

书童：“我哪有先生这好意志，要不是我家老爷好鲫鱼冻，这天寒地冻的，我吹哪门子风啊？”

吴八：“永定河里鲫鱼甚是鲜美，有道是愿者上钩，好在有你这上好木炭，倒也可以撑上一撑。”

书童：“先生今日感觉容光焕发，不同以往。”

吴八：“你这小厮倒有几分察言观色的能力。”

书童：“不过，我也有喜事啊，昨天老爷还赏了我，说我领他去看的那帘子流水戏不错呢，说不得这里还要谢谢先生。”

吴八：“些许小事，不足挂齿；今日，看你又要空手而归，我这两尾，便送予你吧。”

书童嬉笑道：“老是这么叨扰先生，真是不好意思。先生当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。”

吴八：“少卖嘴，你要有心，怎么不早来一个时辰？”

书童不好意思的挠着头。

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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