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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临睡前“批阅”朋友圈,看到已沉默了快一年的高三学生会主席突然发了一条圈:今日长缨在手,何时缚住苍龙?这是青年的我们给出的答案。记于高考前33天,五四青年节。
印象里,他还是那个甫入高中、总是带着一脸稚气的踌躇满志的少年,而如今,还有33天,他的高中生涯,将进入最后的大决战。
做教师很难觉得自己老去,因为接触的一直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;做教师又很容易觉得自己老去,因为定神一想,自己踏入高中,已是二十年前。
我年考入海中,年参加高考,就是闹非典的那年,就是葛军大神出数学卷的那年。不过在年的暑假进入高三时,我们还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高三会因为这两件事而成为后来的传说。
文科高三12班那时候在鹏举楼的五楼。最大的教室,有着油漆斑驳的木地板,而不是别的教室的那种水磨石,踩上去咯吱咯吱响。一面开门,两面半开窗,周围了无遮挡。夏天太阳最近,冬天寒风穿堂。教室全面装空调还是我工作之后的事情。墙上两台挂壁风扇,吱嘎吱嘎、不紧不慢地摇,耐着性子等它摇过来,可以享受一瞬的风——风也还是热的。
八月的中午,做着数学题,趴在桌上睡着了。醒来,胳膊的汗渍透了试卷,氤氲开了函数方程,坐标轴印到了脑门上。配着锅盖头短发,窗户玻璃模糊的倒影里,就是高三。
我们的老师,语数外政史,那年不过都三十五岁上下。接手我们时,有没有想过,一年后的成绩辉煌与否呢?不知道。只知道,他们当年都很拼。
班主任,我们称他王老大,自称“忠儿部队”,是忠实部下。工作之后和他搭班,他说:“我当初接手你们时,听到了各种不好的传闻,心里一点底都没有。可后来一接触,不是外界传说的那样嘛。”也是年少轻狂,也是无知顽劣。好在高三改变了许多。
王老大上数学课很重思维,来龙去脉,讲得很清楚。让我这种战五渣的数学,进入高三一个月就上升近40%的分数,大考小考一直攀升——直到遇到葛军大神。这是后话。
语文周老师,一直是走在潮流前面的人,二十年前就很擅长多媒体课件的使用。那时候讲台里有一台win98,装了瑞星杀毒软件。有时候周老师讲课,电脑自动进入屏保。瑞星小狮子就在屏幕上杂耍、做鬼脸,最要命的是睡觉还有打呼的音效。大家想笑又不敢——周老师总是笑眯眯的,但是无端地就是很怕他。也许因为他总在你以为他没看到你时把你拎起来。
我高三唯一一次开小差,是妈妈给我买了一块新手表看时间。美滋滋地一直在欣赏,周老师那会儿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。突然说:“许尧,你上来把这个句子翻译一下。”那个句子是《史记·魏公子列传》里的“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”。我傻傻挂黑板,周老师什么都没说放我回了座位。下课也没说,第二天早读也没说。我就一直忐忑着,再也不敢开小差。“冠盖相属”这个知识点就这样深刻地记了近二十年。
英语束老师,特别喜欢我们拿小便签本记笔记,因为方便携带,可以随时记诵。那时候他已经有了一点头发的困扰,上课时一边说着口音纯正的英语,一边带着略略窘迫的气息捋着头发。
政治刘老师,大概是我们模仿最多的一位老师。政治课有同学分流去上地理或者生物。大家会自由坐。按理说政治枯燥又无聊,没什么人愿意坐前排。刘老师课上就不一定了,因为他的海普严肃到逗。
讲时政,美伊战争,他说:“你不要看米国掐而别侉的,遇到伊拉克,它就画招啦!”意思是不要看美国搞霸权主义,遇到伊拉克也无可奈何。讲哲学,辩证关系,他说:“大鱼吃小鱼,小鱼吃虾米,虾米呢?吃大鱼的尸体。”外面下大雪,他说:“童鞋们,外面的世界很精彩,我们的课堂更精彩!”
后来才知道,那一年他女儿患了重病,医院和海安学校之间。他没有和我们说过,上课时,一如既往地充满着欢乐的气息。
历史蔡老师,儒雅温和,不生气,不大声,就只是和风细雨地慢慢聊。唯一一次生气,晚自习广播通知开会,我们班不知为什么原因,吵吵闹闹没有去。蔡老师爬到五楼,脸涨得通红,敞开夹克,双手叉腰,对于他来说,这绝对罕见。瞪着我们半天,用尽最大的力气说:“太不像话了!”然后就像想起什么似的,脸更红了。师生彼此静默了一会儿,他淡淡转身出去。第二天上课,仿佛前一晚并没有那次动怒。
非典疫情爆发时,我们并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恐慌,老师们神色如常地上课。有住宿的同学感冒发烧被隔离,老大还去给他送笔记、补落下的课;有同学带着一个厚棉布口罩来上课,周老师看了一会儿,他默默取下了那个除了捂痱子毫无用处的口罩;束老师讲阅读理解时,用英语科普抗击非典的常识,反正英语阅读理解向来上天入地无所不包;刘老师依旧用海普严肃地讲非典的时政,只是那阵子上海已是疫区被隔离,他女儿还要治病;蔡老师的历史课毫无影响,历史上重大疫情从来屡见不鲜。
晚上不用上自习了,学校天天消毒,大家乌泱泱地三五一群骑着单车回家。我每天写完作业,刷一会儿黄冈考典,就写随笔。不是交给老师看的,就是自己想写。那会儿没有手机,同学之间打电话父母都有一只耳朵竖着;电脑要拨号上网,占着家里电话线聊QQ也是不可能的。到了家,就是进入自己的孤岛。
考前疫情缓解,学校说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回校自习。临考前,统统都回去了。考历史前一晚复习时,一位张同学问我:“你怎么高三突然成绩上来这么多?”一想还真是,高三拿到了奖学金,三百块,全年级好像就十个来着。学校还帮我们拍了照片。萎靡不振地顶着鸡窝头,一脸生无可恋,照片在鹏举楼楼下布告栏贴了好久。旁边就是我的同桌,也是班长,向同学,目光炯炯,笑容自信。人和人的差距,有时候就是客观存在。
为什么呢?也许是因为高二开始有了目标之后,高三就坚定了;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也可以优秀;也许是因为高三除了学习别的事情好像也真的没有什么吸引力了。
所以在我拿到那张数学试卷时,天就塌了。手一直在抖,尽可能写,没有什么心理活动,就想着能写多少写多少。数学93,高三历次考试最低。虽然后来我得知那年学校均分八十多,江苏省均分还要更低,可这又是很久之后了。
那年文理科没有分开排名,全省34万考生,我只能排到2万名。我选择了南师大文学院。EMS快递把录取通知书送给我时,邮递员叔叔很激动:“姑娘恭喜啊!我今天送的都是本一的啊!”我有点啼笑皆非,感谢叔叔的好意,却实在雀跃不起来。
南师大很好,文学院很好,同学很好。年大学毕业十年一聚,故人如旧,大家都很高兴,然而转眼,又是五年,这期间,一位同学因乳腺癌去世了。
高考前大家爱开玩笑:会的都对,蒙的全对。要是大家都考得好,分数线也是水涨船高的。所以好好考就行了,认准考试,考一门忘一门,尽力准备下一门。家长也不敢乱做心理辅导,做好后勤,坦然一点迎接孩子回来比啥都强。
我们班高考,北外、中国政法、人民大学、中央民族、同济、南师大、苏大……和,差不多占总人数一半多吧。数学那么难,其他科目大家发挥还是稳定的。
狭路相逢,勇者胜。
我年的一位学生,物化普通班的,前年从东京大学硕士毕业去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读博了,高考他考上的是苏州大学。
高考到底意味着什么呢?
也许高三、高考告诉我们的,是人生本就瞬息万变。如果觉得这就是终点,那么无论高考成功与否,日后可能都很难突破。愿意不停止追求,也许更重要。
又是一年高考冲刺时,把辛弃疾的《鹧鸪天·送廓之秋试》送给所有的高三考生。
白苎新袍入嫩凉。春蚕食叶响回廊,禹门已准桃花浪,月殿先收桂子香。
鹏北海,凤朝阳。又携书剑路茫茫。明年此日青云去,却笑人间举子忙。
愿所有的考生都能心平气和,从容应付!
作者简介
许尧,江苏省海安高级中学团委书记。江苏省青年联合会第十二届委员会委员、政协海安市第十五届委员会委员。
擎起文化强市大旗在中国文学之乡的土壤上深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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